“等你很久了。”

蘇璟頓住腳步，他猜到秦小姐有可能在等他，但是沒想到賀修會那麽直接的說出來。

“有什麽不能說的，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。不過就是等旁人的時候順便等等你，有什麽好意外的？”

這也是大實話，只不過不同的人聽起來是不同的意思。

蘇璟瞧了一眼秦小姐，秦小姐依然正襟危坐斯條慢理的喝茶，身邊隨意的丟著一張請帖半開半合，似乎剛看完。

“而且還有一點，這些人的水平太差，還不如我這個臭棋簍子發揮好的時候，下起來也沒意思。”

被嫌棄的眾人紛紛擡頭，其實蘇璟來了以後他們就沒心思再下，明擺著贏不了拖時間，現在真拖到有好戲可以看，下不下也就無所謂。

“對，就說你們比我還不如，怎麽？至少我可以和她打個平手，你們呢？要不是她讓著你們，你們在她面前走不過一炷香的時間！”

顧長卿如今對外從不喊秦小姐的名字，從來都用“她”代替，剛才在蘇璟面前是例外，如今又改了回來。

蘇璟聽著卻很不是滋味。

秦小姐的棋藝他見識過，如今卻花了那麽多時間在這些人上面，要換他肯定是不願意的。

“你們要見誰，我幫你們引薦。”

這是他唯一能做的，引薦是一回事，對方見不見是一回事。

更何況，顧長卿和賀修如今的身份，外加秦小姐這樣一個尷尬的存在，對方很有可能是不見的。

而且若是對方願意見，他們也就不用花那麽大功夫擺那麽大願者上鉤的架勢了。

顧長卿白了他一眼。

“用不著，你下不下。你不下就一邊去，你要下，那就……繼續排隊！”

他的話音剛落，就聽見秦小姐手中的茶盞啪的一聲敲在案幾上，眾人立時望過去。

“他們都結束了，你下嗎？來吧！一對一，不要你錢！”

秦小姐說道，望著蘇璟含笑，眼底卻沒有一點溫度。

棋陣中的眾人立馬檢查棋路，眾人也紛紛擡頭望著墻上的棋盤，隨後陣陣驚呼聲起。

“哎呀，竟然是真的！真的早就已經贏了！”

顧長卿得意的揚了揚頭，輕蔑的看著蘇璟。

蘇璟勾唇，直接略過他，來到秦小姐的案幾邊坐下。

棋陣占了中間的位置，若是她們要下，只能坐在這邊。

好在也不是很麻煩，只不過一個棋盤兩盒棋子的事，三兩下就能搞定。

眾人凝神靜氣，之前五日的棋雖然看的很過癮，卻不夠盡興。

大家都不是傻子，都和清楚秦小姐其實一直都在忍讓他們，與其說是在下棋，不如說是逗弄著打發時間。

這一點所有人都清楚，但是沒有人願意指出來。

畢竟下棋是如此風雅的一件事情，雖然事到如今風雅已經剩不下多少，但是不代表需要將真相全部說出來。

“那就……開始？”

秦小姐說道，對蘇璟伸手做請。

蘇璟執黑子，一直以來都是如此。

從前如此，現在也是啊如此。

只不過從前兩人下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，如今這一盤棋，卻有可能是兩人這輩子最後也是唯一一次真正的為了下棋而下棋。

“你還好嗎？”

蘇璟忍不住問道，已經養起來的習慣哪裏那麽容易改，就像已經放在心上的人，哪裏有那麽容易就可以割舍掉？

秦小姐似乎並不驚訝，雖然這個問題前幾日剛剛回答過。

“你不是都猜到了麽，逗弄小貓小狗其實挺煩的，所以你願意來跟我下這一盤，我也挺高興。”

賀修在一旁差點沒忍住笑出聲，顧長卿用手肘捅了他一下，笑的意味深長。

唱棋的人都聽呆了，他以為顧長卿已經是最不註重風雅的人，沒想到這位小姐竟然將真相用如此粗俗的話揭露出來。

蘇璟勾唇，眼底閃過一絲笑意。

“是啊，你不在的時候，我總覺得少個對手，做什麽都特別沒勁。”

秦小姐再次笑了，下一子。

“所以我現在回來了，以為能夠跟你站在一個戰線上，沒想到兜兜轉轉，依然你黑我白，註定要在這黑白世界中，拼出一個高低。”

這個對話唱棋的人聽不懂，這可比剛才阿貓阿狗的對話難懂多了，好在他也不想聽懂，畢竟他覺察到了顧長卿正虎視眈眈的盯著他。

蘇璟卻絲毫不在意自己說的是不是太露骨。

“那你去不去呢？你若是不去，我怕有些人是不會入局。”

秦小姐側目，望了一眼一旁的請帖。

這個請帖不在她的計劃之內，她是不願意去的。但是聽蘇璟如今話中的意思，似乎是不去不行？

“你若去，事情就還有回轉的餘地，你若不去，有些事情，總是會走向不同的方向。”

蘇璟打著機鋒，擡頭下子，拆掉秦小姐的一片棋。

兩個人下棋都很快，這才幾句話的功夫，已經下滿了一片地方。

唱棋的人這時候已經沒有心思去註意她們在說什麽，就光光唱棋這一項已經夠他做的。

顧長卿坐到一旁去，示意賀修繼續守著。

他不懂棋，也不願意聽兩個人打機鋒，反正他知道秦小姐不會輸就行，口頭上說了什麽的事，還不如交給賀修去勞心勞力。

秦小姐擡手下子飛快，腦子轉的更快。

“但是我就是不願意！”

她說道，笑的眉眼彎彎。

“哪有你這樣為難人的。我不願意，還要強迫我？”

話音剛落，她反手拆掉了蘇璟的一大片棋。

唱棋的人連忙報數，眾人再次傳來感慨聲連連。

蘇璟楞了一下，剛才搶到了一點的勝利局面，就在這一子之間沒的幹幹凈凈。

“你這下手還真狠啊！”

他忍不住說道，說完以後自己都楞了一下。

秦小姐再次笑了。

“還不是跟你學的。”

蘇璟的心就此跟著抽了一下，確實是跟他學的，當初要不是他先挖了坑哄著秦小姐跳進去，兩個人的關系雖說不能更近一步，但是至少比現在要好是肯定的。

“所以你們想見周家的人？”

秦小姐嗯了一聲，手下不停。

“不過周家的人應該不敢見我，所以我只能用這個辦法了。”

周冉的父親，高後的弟弟，周昌是個棋迷，但也是個臭棋簍子，只不過和顧長卿不一樣，顧長卿是知道自己不擅長這事所以從來都淺嘗輒止，周昌卻是知道自己棋藝臭卻死活認不清自己的水平。

“這倒是一個好辦法，還有呢？還想見什麽人嗎？”

秦小姐嘴角彎彎。

“還有你啊，你這不是來了嗎？”

蘇璟勾唇，他就知道跟秦小姐說話，要比跟顧長卿說話爽快很多，顧長卿是直爽，但是不會白白直爽，他總是喜歡拐個彎損你幾句，再考慮要不要把你想知道的消息告訴你。

秦小姐則不是，她更直接，是就是，不是就不是，說就說，不說，那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說的。

這一點，蘇璟自認為秦小姐和他是一類人，都不願意多說廢話，當然，打機鋒的時候除外。

“還有呢？”

蘇璟再問。

“還有好多呢，我想的有很多，但主要也是得看對方來不來。”

蘇璟明白，秦小姐這是不會再說，就算再怎麽逼迫怎麽哄騙，也不會再說。

“那我幫你把人帶過來如何？”

他問道，話裏有話。

帶的人才不是周昌，周昌是這兩天沒時間，等有時間了，根本不用人帶，直接撒腿就沖過來。

他帶的人，自然是沒有他帶，就不會也沒有機會過來的人。

沒想到秦小姐斷然拒絕。

“不用。”

她說道，擡手又拆掉蘇璟的一大片棋。

“我喜歡願者上鉤，你帶來的人，那未必是真心願意來的人。”

當然，十有八九也不是秦小姐想要見的人。

蘇璟再次笑了，這一下他知道，秦小姐要見的那個人，肯定不是他說的那個人。

又或者說，兩個人站的，並不是同一個戰線。

“其實高後知道你回來了挺高興的。”

他開口，換個話題，手底下的棋子也換了個思路，放在棋盤的另一邊，不再糾結剛剛被拆掉的那一大片棋。

有時候，暫時的放棄不代表敗局，全面的布局和進攻才是勝利的保證。

秦小姐立馬下子跟上。

“那又怎麽樣，我又不認識她。”

這話說的霸氣，但是張青確實不認識高後，認識高後的是秦嫃嫃，而秦嫃嫃已經死了。

蘇璟再接再厲。

“她的身子不是很好，要不你幫忙看看？”

秦小姐反手一子，堵住蘇璟的去路。

“我又不會看病，我只會下棋。我跟長悠，也是下棋認識的。”

蘇璟忍不住哈哈大笑，笑聲把正緊張觀戰的眾人嚇的目瞪口呆。

京城誰不知道蘇璟是不茍言笑的人，能讓蘇璟笑成這個樣子，到底是這位小姐說了很好笑的笑話，還是蘇璟在棋盤上發現了一個贏面？

當然他們第一反應是後者，眾人連忙凝神觀察棋盤，卻是看了半天沒看出個所以然來。

這邊蘇璟收聲住口，掃視了一眼沒有擡頭的秦小姐，眼底閃過一絲覆雜的情緒。

“你什麽時候也開始說這些暗話了？”

這也就是說秦小姐不再是以前那樣的明人，光明磊落的一個人。

“不，我還是我，只不過你不再是你。”

秦小姐說道，手上的棋子舉棋不定。

蘇璟細細的品味著這句話，笑容裏微微透出一絲苦澀。

他記得剛開始的時候，他曾經羨慕寧長悠能夠日日和秦小姐對弈，結果還未沒羨慕幾日，秦小姐的身份被公開，風雲變幻之後，他終於能夠和秦小姐對坐下棋，心境卻已經和過去完全不一樣。

兩個人之間似乎什麽都沒變，又似乎什麽都變了。

“你輸了。”

秦小姐忽然說道，下手下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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